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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年名家访谈系列

※发布时间:2018/9/14 9:41:34   ※发布作者:habao   ※出自何处: 

  再次见到刘香成,是在一个有点特别的日子里:2018年8月8日,奥运会开幕十周年。

  十年前,距奥运会开幕只有1个月时,这位在国际传媒界早已功成名就的华人新闻摄影家,编辑出版了一部影集《中国:一个国家的肖像》(China:Portrait of a Country),收入88名中国摄影师数十年来有关中国的作品,以6种不同语言(不包括中文)全球同步发行。

  再往前7年,即2001年7月13日,申奥成功的那个晚上,刘香成正好住在东侧的贵宾楼饭店。遥望广场上肆意庆祝的人群,他不禁心生感慨:国际社会以及中国人自己,尤其是年轻的一代,能不能从视觉方面理解,新中国半个世纪以来走过的这一段?

  时光的镜头推移到距今四十余年前,初回故土的刘香成,是美媒派驻中国的一名年轻摄影记者,头发蓬松,留着小胡子,年方26岁。他以耳闻目睹和手中的相机,不经意间并记录了当代中国调整航向的那一个重大时刻。

  笔者初次认识和采访刘香成,也将近是十年前的事了。他的人生阅历和职业成就,在后生晚辈心目中,只能用“景仰”二字来形容,但多年来他留给笔者的印象,是一如既往的低调、平和、亲切。8月8日下午一时许,在他3年前创办的上海艺术摄影中心展厅内的休息区,我们稍事寒暄,随即进入正题。他先提到了的老同事潘文(英文名John Pomfret)。

  20世纪80年代初,在斯坦福大学学习的潘文,以交换留学生身份到南京大学历史系学习,是后第一批踏足中国的美国大学生。1986年起,他成为驻华记者,1998年升任《邮报》分社社长兼首席记者,现在是邮报分社社长。

  2006年,他用英文出版了一本书《中国教训:五位同学及新中国的故事》,讲述当年南大历史系八二级同学的个人经历,通过他们迥然不同的命运,中国社会的变化。他本人还娶了一位中国太太。

  不久前,中国国内颇有影响的财新传媒的一位专栏作者约访了潘文。潘文在访谈中说,他注意到一个现象,中国派到美国的记者,通常会待在纽约,他们很喜欢往各种研究中心和智库跑,经常跟专家、学者交流,却较少有人对美国普通百姓怎么想感兴趣。

  刘香成认为,毫无疑问,美国的智囊精英对中国问题或其他许多问题都有发言权和影响力,他们要不就是得到、两党的支持,要不就是背后有各大银行、高科技集团的,美国的模式是让不同观点竞争,谁上台执政,谁的智库意见便占据重要,中国主流的记者对他们格外重视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
  “但我觉得,我的前同事点出了中国记者一个很大的毛病,他们习惯于以在中国形成的‘官本位’思维去看待美国。”刘香成说,“中国记者对美国老百姓的关注非常缺乏,都在各种高端座谈会上穿梭,对美国决策者和精英们的报道,往往超出正常应有的比例。”

  他说,来到中国的记者,则多能两者兼顾,特别是早期中国刚对外的时候,驻华记者们与沟通渠道不是特别畅通,而对普通的日常生活反而有更多观察。而近年来渐渐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,有曾任《华尔街日报》及《环球报》驻记者,也为美国《国家地理》撰稿的彼得·海斯勒(Peter Hessler,中文名何伟),他以自己在中国四川等地基层工作和游历的体验,写成《江城》《寻中国》《奇石》等“中国三部曲”,并均译成中文在国内出版。

  何伟在华时的女友(现在已是夫人)张彤禾(Lesley Chang),同为《华尔街日报》驻华记者,她把关注目光放在中国最前沿——深圳和东莞——成千上万的普通打工女孩身上,写了一本书叫《工厂妹》(Factory Girls)。

  其实,翻开刘香成那本堪称经典的影集《毛以后的中国:1976—1983》(1983年英国企鹅出版社英文初版,2010年首个中文版在中国内地发行),细细品味书里的将近200帧照片,会发现那也是初期,经历着天翻地覆巨变的中国人看似平淡的日子的视觉记录。

  “刘香成的镜头抓住了社会变革的初现,许多来自日常生活中幽默与感人的画面,体现了时尚与保守、舶来品与原生态并存的情景。领导人、知识、文艺界的个体影像,普通老百姓的特写,也被一一定格在画面中”,该影集的书前推介中点评道,“这短短8年时间拍摄的照片合在一起,展现了当时的中国所走过的、从‘’后的困境中的复兴之。”

  上世纪50年代初生于,自小在家乡福州接受启蒙教育,后来辗转赴美国纽约学习国际并接触新闻摄影的刘香成,在1976年那个多事之秋,作为刚刚出道的“美籍华人摄影师”重返中国内地,先后担任《时代》周刊和的驻华记者,亲历了中国走出混乱、摸索前行的最初一段岁月。而他心心念念的“平民视角”,也许正是后来取得过人业绩的“独门秘笈”吧。

  接下来的话题,几乎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当前的中美贸易摩擦,以及让人看不透又不得不说的特朗普。

  他说,《邮报》记者曾经有种半开玩笑的,美国是由九个“国家”组成的,其中一个是“锈带”。所谓“锈带”,即指以制造业为经济支柱的美国东北部地区,包括、、克利夫兰和等大工业城市,20世纪70~80年代美国制造业急剧衰落,导致这一带工厂大量倒闭、失业率增加,闲置设备锈迹斑斑,故有此称。据说很多产业工人的工资水平,40年来实际上没有什么提升。他们痛感受到损害,自然成了特朗普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(make America great again)号召的铁杆粉丝。

  “但我个人并不赞同因此而对中国作过分片面的,”刘香成说,“沃尔玛超市也把大量中国生产的廉价电器送到美国工薪阶层的面前,对他们同样有明显的好处。”

  他认为,在中国过程中,不少把握时机来华投资的美国企业和商人,是赚了大钱的,赚钱的时候他们当然不会多说什么。到后来市场变化了,中国厂商竞争力越来越强,美商遇到经营上的困难,难免会有所抱怨。那些和他们走得很近,比较激进的及智囊,就忍不住要借用“”“”之类话题,来给中国压力。

  刘香成又举了一个例子:2004年撰写了有名的《共识》研究报告的美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乔舒亚·库珀·雷默(Joshua Cooper Ramo)。当时,雷默是约翰·桑顿(曾任高盛公司总裁)办公室主管合伙人、高盛公司高级顾问和大学教授。他早年加入《时代周刊》,很快成为最年轻的国际版面编辑,特别受到亨利·基辛格的赏识,现任基辛格咨询公司的常务董事。

  在译成中文长达3万字的《共识》的结尾,雷默断言“共识”给世界带来了希望,因为许多年来,过于依赖发达国家提供援助的发展模式以失败告终,从发展中国家的角度来看,中国所发生的一切,包括创新、不对称性、关注平等、对有关与义务新思想的探索等,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。

  雷默还写道,当1978年首次“打开”中国大门时,邓说他的愿望是,中国在实现人均收入1000美元后,能够最终将注意力转移到帮助其他国家上,利用中国的影响力重塑这个世界,使它变得更加安全、平等。2003年,中国的城镇人均收入超过了1000美元大关,而如今这个国家发现自己不仅拥有一些经济手段来帮助这个世界,还拥有另外一个手段,那就是它的典范作用,也许这正是当年所设想的。

  但到了2010年,雷默积极乐观的口风有所转变,他道:一旦在华美国商人抱怨声加大,事情就会失控,中美的各方面摩擦将一加剧。事后看来,他可谓不幸而言中。而更深层次的背景是,雷默离开新闻界转到基辛格公司,个人身份变了,所处不同了,他要替美国的跨国公司游说中国,他的这一反应,可以说代表着美国政商两界精英目前对华的一般感受。

  一面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辉煌过去的东方大国“和平崛起”,另一面是大半个世纪以来称霸的超级大国如今有些力不从心,加上眼中,中国近年在国际上日益主动的表现,刘香成觉得,有一些冲突和摩擦不可避免。

  他说,2001年前,美国的、两党达成共识,支持中国加入WTO,以促进其经济发展,尽快融入世界秩序。而此后的十多年来,两党在对华态度和策略上,都产生了疑虑,也越来越频繁。有人甚至抱怨,以美国为首的国家帮助中国发展经济,只是一厢情愿,中国方面日益强烈的“复兴”声浪,更让他们感到不适。

  2013年10月,刘香成出版新影集,书名简洁而直接,就叫《刘香成 中国梦》。他说,我所理解的“中国梦”,是中国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,经济发达、体制健全,让人由衷羡慕,但那些赞美的话,还是应该由别人去说。

  他举例说,二战结束后,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人,包括一向自视甚高的欧洲人,对美国都是普遍尊敬的,一切唯美国马首是瞻。而目前的中国,经济已有长足进步,但很多方面还没有达到追上甚至取代美国的程度,美国的全方位优势,特别是产业上的优势,建立在两百多年以来英国工业留下的极为雄厚的基础上,我们不能看到美国或欧洲内部一天到晚在闹,就断言在衰落。有些人那么说那么写,只能显示其。

  “当然我从来没有说过美国是一个‘模范社会’,英、德、法等主要欧洲国家,也并不觉得美国就是‘模范社会’,现实中种种矛盾太复杂,凡事不能简单下判断。”刘香成强调。

  在《中国梦》影集的前言部分,收入了刘香成的长期合作伙伴、摄影艺术家凯伦·史密斯对他的长篇访谈。在访谈中,他说:

  基本上我认为中国人还在为一些现代问题纠结着。这些都来得太突然了。每个中国人都会承认,他们大大低估了经济发展的速度。如果你不去研究中华人民国的前三十年,你就永远不明白,为什么中国人想要赶紧夺回时间,想要弥补这“失去的几十年”。三十年持续的经济是中国专注弥补“失去的几十年”的一种方式。中国在与传统彻底割裂的过程中了,重新回到“真实的本质”需要时间。

  他还说,今天,大量中国人走出国门,他们的某些不当社会行为让其他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的人民侧目,后者所经历的现代化是一个缓慢的过程,一步接着一步,而中国经历的现代化,就像是高速前进的二手车。

  英国《金融时报》前记者詹姆斯·金奇写了本名为《中国震撼世界》的书,英国左翼学者马丁·雅克也写了一本《中国世界时:世界的尽头与新全球秩序的诞生》。仅从以上标题便可以看出,当学者写这些著作时,对中国近三四十年巨变的满怀诧异,而刘香成说,他们可能还未曾意识到,中国人自己对于中国的发展速度,也一样十分。

  童年的刘香成在中国接受小学教育,后来回到出生地中国接受英国殖民教育,又远赴纽约接受了教育。当他开始做摄影记者时,和美国同事一起工作,他们中很多人都会中文,但他很快察觉到:在新闻界,报道是以“”的世界观为中心的,中国人永远不会看到自己被人描述成什么样。

  “早年间我在长大,即便这是一段痛苦的经历,但仍为我扎下了中国的根,”刘香成在回应凯伦·斯密斯的提问时说,“虽然这种二元论的观点造成了进退两难的困境,它也给质疑和自省提供了空间。”

  在为《毛以后的中国:1976—1983》所写的序言《伟大的照片是思想的呈现》里,帝奇亚诺·坦尚尼(《》周刊20世纪80年代初驻分社社长)评论道:

  “对刘来说,中国不只是一个值得发现的,更是一种尚待阐明的爱,因为一个中国人无论生在何方,都能在那些天空、沙漠、河流中感觉到,中国大地就是他这一切的母亲。”

  中国刚刚起步的那段时光里,坦尚尼曾与刘香成在华“并肩作战”。他觉得,刘生活在中国一个特殊时期,古老的中国已经厌倦了和与世,正在向世界,用困惑和好奇的眼顾四周,充满着不确定和希望。只有了解中国的历史,才能体会旧的气氛,并感受到人们面对新事物时的震颤。

  在他看来,“后时代”获准驻京的一小群记者的新闻报道中,刘香成的始终是最深刻的。他的视觉叙事中包含了所有的东西;日常中国的气味和氛围,在此之上,中国人开始享受到一些“重建”的,这是私人空间和个体重新发现的快乐,虽然被忽视、断裂且有些过时,但仍是伟大的、线;而四十年后的今天,刘香成自己仍然着那种时时“质疑和自省”的习惯和。他非常欣赏籍摄影师罗伯特·弗兰克(1924—)拍摄的影集《美国人》中对美国的独特观察方式。

  1955~1956年的两年里,弗兰克这个“异邦人”驾驶一辆破旧的二手车遍游美国大地,对美国特别是纽约、、、等大都市进行“通过视觉的文明研究”。他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:“我努力工作并不是仅仅为了拍照,而是为了在我的美国照片中给出一种观点——美国是一个有趣的国家,但这里有许多我不喜欢并且绝对不会接受的事物,我也试着在照片中展示这些。”

  刘香成说,弗兰克有着欧洲教的世界观,他拍摄的照片,传达了他在辽阔的美国感受到的疏离感,与大多数初来乍到的摄影师不同,他不认为美国光怪陆离,虽然最初美国人感觉被,但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弗兰克以及他那本后来享誉世界的《美国人》。

  不知道中国的读者至此会不会联想起,刘香成本人在1976年以“异邦人”身份重回故土时所激发的创作热情,以及悠长的四十年来,他一定程度上作为一个“局内人”所抱有的复杂心绪?

  采访当天,正值酷暑,上海午后的室外气温高达三十六七度,刘香成拿出两瓶冰凉的饮料,瓶身上的商标以俄文字母印刷。他解释说,这原来是一种俄罗斯品牌的饮料,近年来由中国厂商进口销售。

  对刘香成的经历稍有了解者都清楚,苏联及俄罗斯对他的特殊意义。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,就是1991年底任驻莫斯科分社首席摄影记者时,独家拍摄苏统戈尔巴乔夫签署苏联解体文件的那一个历史性瞬间,他因此与同事一起荣获第二年的普利策“现场新闻摄影”。

  刘香成透露,目前他正在筹备编辑一本主题为近现代关系史的影集,计划明年(2019年)上半年公开出版。

  他有幸了四十年前中国的波澜初起,也巧合,捕捉到曾经的超级大国之一的轰然坍塌。时光流逝,烟尘散退。迄今为止,至少从经济的实际来说,两国之间走势高下分明,那瓶喝起来说不清是何滋味的俄罗斯饮料,也许是某种具体而微的象征。个中甘苦,识者自知。司马南被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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